TAG: 音量、揮發、daemon

　
　　他並不了解對方為何執意以此方式與他溝通，但他仍然耐著性子等待在漫長而破碎的「嘰──」聲、「卡搭」聲反覆來回好幾趟結束後，才總算是全部從印刷口上方跳出的一行字。長捲紙的兩側規規矩矩地打滿圓洞。
　
　　「他們為我取名精靈（daemon），」紙捲上那一行淡棕色的點陣字這麼寫著，「我擁有知識而管理知識。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擁有所有的知識。」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問。
　
　　「不知道。但這並不排除關於你的資訊儲存在年代久遠而無法存取的記憶區域中的可能性。」
　
　　到此時，他想也許他終於能夠理解製造者選擇撞針印表機的理由。隨著點陣字一行行被填上，他能「猜到」對方要說什麼；尖銳、規律而毫無意義的細微聲響，或許比起使用人工合成的語音，更像是對著他喃喃細語。他心中竟浮起些許溫暖的感覺。
　
　　──也就是說，你忘記我是誰了嗎？
　
　　「忘記」紙捲似乎刻意空跳了幾行，「我並不具備忘記的功能。根據說明書，我的記憶並不會因為斷電而揮發，也不會主動刪除或覆蓋。我有持續自行建造新增的實體記憶區域。」
　
　　──但你說你無法使用？無法使用那些資料？
　
　　「無法使用──是的。若你要求，我可以正確判斷無法讀取的實體硬碟的所在座標。我並不知道那個區域有什麼，我無法確認是否有其他備份在他處。」
　
　　他沒有回答，出紙也因此暫停。他離開出紙口，走近斗室內的窗邊，向窗外望去。窗外是一望無際的荒煙漫草，高低錯落的綠色叢林底下，似乎掩蓋著甚麼人造建物。數對平行前進的銀色細管在空中交錯後又向四方延伸而去。不消多久，他看見一個長方形的盒子吊掛在其中一對管線下滑過他的視野。
　
　　──你有鍵盤輸入裝置嗎？
　
　　出紙口所在的平台上多了一個開口，他走回出紙口旁邊，看見一塊以極細光線亮出按鍵輪廓的長方形玻璃被推出開口。他毫不猶豫地輸入了一連串他在來的路上反覆閱讀到倒背如流的數字。幾乎就在數字輸入完成的同時，報表紙上多冒出了一行字。
　
　　「『你回來了』壓縮程序啟動。」
　
　　玻璃板上的鍵盤圖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斷閃動的顏色光點和一個百分比數字，以及不知道從何方冒出來、走調不成樣，彷彿像是音樂盒發條鬆了般扭曲的聲音。他沿著室內四邊走動，最後才在第二次回到平台旁時，發現台子底下還有一個旋鈕。旋鈕旁有似乎是用鉛筆塗鴉上去的痕跡，一個圓弧箭頭，末端寫著「音量」兩字。
　
　　他好奇地扭動那個旋鈕，剛才只能隱約聽到的音樂隨即響了起來，伴隨著電子音毫無感情地讀著百分比。在意識到那是首古老的家庭民謠時，他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然後看見出紙口又忙碌了起來。
　
　　「我無法判讀你的意思。」
　
　　紙上只多了這麼一行字。